清晨的风裹挟着塑胶跑道的余温钻进体育室,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时,一束金色的光斜切进来,恰好落在墙角那摞篮球上。最上面的那只皮面已经磨得起毛,指节大小的凹痕里嵌着深褐色的污渍——那是去年校联赛决赛时,阿杰拼抢篮板撞在柱子上留下的印记。我蹲下身,指尖抚过篮球表面的纹路,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:“学长,这些篮球都这么旧了,为什么不用新的?”

说话的是高一的林小满,马尾辫随着动作一颠一颠,校服外套搭在臂弯里,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篮球。我笑着把最下面的新篮球抽出来递给她:“试试手感。”篮球砸在手心的触感还是那么熟悉,橡胶的弹性带着股子倔劲儿,仿佛能弹开所有疲惫。小满运了几下,球在地面弹跳时发出清脆的“咚咚”声,她突然抬头问我:“学长,你以前也在这里打球吗?”
当然。三年前我也是这样推开门,被满屋子的汗味和皮革香包裹。那时我和阿杰、大伟每天放学后都会扎进这里,把书包往长椅上一扔,就开始对着球框练习。记得有一次为了练定点投篮,我们三个轮流守着篮筐,直到天完全黑下来,体育室的灯泡发出昏黄的光,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。阿杰总说:“等咱们毕业了,这篮球还得留着,给后来的学弟学妹们用。”如今他去了北方读大学,上周还发消息说,他们学校的体育馆没有这里的篮球有“灵魂”。
“灵魂?”小满歪头想了想,“是因为这些篮球见过很多故事吗?”我点头,拿起旁边那个补过的篮球——它的表皮裂了一条缝,用白胶仔细粘过,像一道愈合的伤疤。“你看这个,”我把篮球递到她面前,“这是去年的区赛用的,当时我们在半决赛输了,队员们抱着它哭了一场。后来教练说,篮球不是用来输的,是用来记住的。于是我们每天放学练两个小时,终于在今年春天拿了冠军。”小满接过篮球,手指轻轻摩挲着裂缝,忽然笑了:“那我以后也要好好练,说不定下次区赛,我能带着它去赢。”
夕阳西下时,体育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。小满运球的声音和当年我们的如出一辙,篮球撞击地面的节奏里,好像藏着无数个相似的黄昏。我靠在墙上,看着她跃起投篮的身影,忽然想起阿杰临走前说的话:“体育室的篮球不会老,因为每年都会有新的血液流进来。”是啊,那些磨损的纹路、补过的裂缝、沾着的汗渍,都是时光刻下的勋章。它们见证了少年们的热血,也接住了他们的失落;收藏了胜利的欢呼,也包容了失败的眼泪。
当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窗棂外,小满抱着篮球跑到我跟前:“学长,明天我还来练!”我笑着点头,看她蹦跳着离开,背影和当年的我们重叠在一起。体育室的门再次关上时,我听见篮球在黑暗中轻轻“咚”了一声,像是某种约定,又像是青春永不褪色的回响。
风从窗外吹进来,掀起桌上的一本旧相册。照片里是我们捧着奖杯的样子,背景是挂满锦旗的体育室墙壁。而此刻,新的篮球正在某个角落等待下一个故事,就像永远不会结束的青春,永远热气腾腾。
